《莆田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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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上)

   期次:第1期      

编者按:云溪村遭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灾,在所有人都缺水的情况下,赵守成家却出现了一口能出水的泉眼。然而这泉眼却因所谓的“旱魃”而枯竭了。面对乡亲们的索求,赵守成又会如何应对?被当作旱魃的傻子又将会何去何从?下期期待您的佳续,来稿请寄xbwybu@163.com

燥热的风吹起滚烫的尘土,铁砂般无孔不入地嵌进各种缝隙中。

“呸!”杨老头抬手抹去脸上的黄沙,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沙哑而短促,像是肺里灌满了尘沙,要将其给吐出来似的咳,使人听来免不得忧心他的情况。

“老头子,实在不行就喝点水吧。”在他身边的老伴担忧地看着他,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瓮与搪瓷碗,极小心地打开小瓮的盖子,从中倒出一小股潺潺的清流,仿佛一颗颗透明珍珠凝成的水线,跳跃着滚入搪瓷碗中,散发着一种清爽又甘甜的气息。

“咕嘟。”杨老头看着碗中那不足一个指头深的清水,艰难地咽着喉咙中那仿佛并不存在的唾沫,最终却只是拿起碗,蜻蜓沾水似的润湿了唇,又将那些水给倒了回去。

老伴见此无奈地叹气:“实在不行,还是去找赵守成借一点吧。”

“借什么借!”一听到这种话,杨老头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水还够得很,要借,也必须等到没有水了再借!”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地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门一言不发。

老伴拿起小瓮放回柜子,小瓮里发出几声水撞击瓮壁的轻响。

她知道,水已经不多了。

天边那散发光与热的日轮似乎永不停歇地照耀着这片大地。即使是到了夜晚,那经历了整整一日炙烤的微风也变得干燥无比,裹挟着干裂泥土里的细小尘沙,刮得直叫人面颊生疼,就连身体里刚刚渗出的汗液也被硬生生刨去几分,仅余下浑身盐粒与尘沙紧紧地粘在身上,远远望去便可看见衣物渗着一条条歪扭曲折的白线,层层叠叠,宛若一幅难以描述的抽象画。

这云溪村,已经近三年未曾下过一滴雨,就连村子里唯一的水井,都在上个月彻底干涸下去。

老人紧紧地攥着怀里的小瓮,准备到那赵守成家里去再借点水。可出门还未走上几步,佝偻的身体便已支撑不住,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恰好这时身侧传来一阵搀扶的力道,适时地扶住了她:“杨婆婆,你也去借水呀?”

老人迷瞪瞪地朝身旁看去,盯着那张颇为清秀的脸看了半晌,方才认出原来是村里老吴家的女儿扶住了她。女子见状连忙把她搀到就近的屋檐底下坐靠着,过了好一会,老人终于缓过来气。眼见女子手中也拿着一个瓦罐,杨婆婆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也去找赵守成借水?”

女子下意识地捧紧手中的瓦罐,笑了一笑:“是的嘞,我也要去借水。婆婆要不我扶着你一起去?”

杨婆婆只是盯着她看,苍老的面容上篆刻着岁月的痕迹,堆叠成密密麻麻的皱纹,松弛的眼皮下垂,掩盖着她看向女子的目光:“妹啊,想要从他手里借水,可不是件容易事。老吴怎地让你去借水了?”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还是笑着说道:“阿爸最近病得厉害,这些天是床也不能下了,我总得去为他讨点水喝。”

“唉哟,摊上这么个爹,妈又早早地去了,你一个人要照顾这么一个家,也不容易啊。”杨婆婆闻言重重地叹息一声,扶着墙根站了起来。

女子连忙继续搀起她,顶着烈日一同慢慢走着:“婆婆您不也是?怎么不见杨爷爷跟着您一起来了?”

“他呀,总是放不下脸来借,倔得很。”杨婆婆说到这又是叹了口气,“你说,这泼天的气运,怎么就送到那赵守成手上了呢?要不是他家后院莫名凹下去一个水坑,每天都能从中取出些水来,这借水的人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女子只是默默地听着老人的唠叨,一步步搀着她缓缓走着。

如此这般走了一会,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好你个龟孙!竟然在老子面前动手脚!你是当我赵守成眼瞎了是不是?啊?”

再走得近些,她们才看见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正怒气冲冲地踹着地上那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四周围了四五个村民,却无一不护着怀里的容器,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看着——他们舍不得耗费一丝一毫的精力,站到烈阳中去劝架。

在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里,只要稍微动一动,身体里的水就会被阳光榨得一干二净。

许是忍受不了这般屈辱,蜷缩在地上,被蹂躏得满身黄土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那又怎么样!赵守成你个人渣,拿我们的尿浇你家的田换水也就算了,还一定要现撒的!我拿存着的浇你家的田又怎么样?你就是故意立这种狗屎规矩来为难我们!”

赵守成额角青筋气得直跳,忽然从少年蜷缩的怀里用力拽出来一个罐子:“我想立什么规矩是我的事,你既然想要我的水,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既然你坏了我的规矩,这水你也别想要!”

说罢,他便作势要将罐子摔在地上,却被远处急忙跑来的村民的叫喊声打断了:“大事不好了!老赵你家的水坑被旱魃摸了,出不来水了呀!”

“什么?!”即将被摔在地上的罐子顿时停在半空。一阵风吹过,赵守成那张洗得干干净净的脸顿时蒙上一层黄沙,与周围那些来他家取水的村民一样,别无二致。

待女子同杨婆婆一起走到赵守成家,全村能来的人基本都到了。

众人堆在一起,将赵守成的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中央——那处不久前干涸的水坑。

此刻,足足有成年人头大小的水坑四周,土壤还是湿润的。可原本位于水坑中心,能够源源不断渗出水来的水眼,现在却渗不出水来。村长蹲下身,伸出那只干瘦枯槁的手指朝水坑中心抠了抠,却只是挖出一团湿润的泥土。

后院一片死寂。

“唔!唔唔......”在这鸦雀无声的当儿,唯独角落里那个被捆缚起来的傻子,还在锲而不舍地啃咬着身上的绳子。干瘪如竹竿的身躯被条条手腕粗细的麻绳捆绑,长而披散的头发掩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却掩不住那宛如兽一般凶狠的目光。

赵守成当即暴跳如雷,一把拽起傻子胸前破破烂烂的衣服,直接整个儿将他提了起来:“说!你到底来我后院里干了什么!?偷水还能把水眼偷没了?”

傻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忽然猛地一口咬在赵守成手背。赵守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将傻子摔在地上,可手背已经被咬出两道豁口,正缓缓向外渗血。

赵守成心里顿时大呼晦气,自己跟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质问什么,刚刚真是气昏头了。

周围的村民见此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有怀疑这三年前突然来到这里,不久后村里就开始大旱,还时不时跑到别人家里偷水的傻子当真是旱魃的;也有幸灾乐祸赵守成被这傻子咬的。

村长当即站起,重重地咳嗽两声,每个人于是都将目光投射在村长身上。

后院又暂且安静下来。

只见他严肃地环视四周,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沉重:“如今,云溪村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请乡亲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抗这次旱灾。所以请大家趁傍晚取出自己储藏的水,交到我手中统一分配,这样才能保证乡亲们都有水喝。”

这番话一出,无疑是向人群中丢了一道炸雷。村民们顿时鼎沸起来,大部分人脸上无疑露出几分喜色。而在这其中,赵守成开始愤怒地大吼:“凭什么我要交水?!这都是我后院里冒出来的水!这些水都是我的!”

“够了!”村长大喝一声,斜睨着眼审视他,“先前是因为这水坑能冒出水来,大家好歹都渴不死,能到你这里来借水,所以也都多多忍让你。如今水坑没了,你若是还不交水,就算我会同意,乡亲们也不会同意。”

“对!”“没错!”呐喊声此起彼伏,众人尽皆如狼似虎般地盯着赵守成,似乎恨不得从他身上剥下几两肉来。赵守成暗自叫苦,心里的怒火如同被浇下一盆冷水。他从未想过水坑枯竭了会怎么样,之前欺压他们的规矩,如今终究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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